有没有一种新的形态，取代移动互联网，形成数字和现实交融的世界，个体得以摆脱中心的控制？

从哪里寻找新的动能，汇聚成核心引擎，帮助全球这艘正在放慢的经济巨轮提速前行？

两个问题似乎正在指向一个答案——元宇宙。很多人还以为这不过是科幻小说中的名词，如今却频频出现在各级政府的文件和会议中。

刚刚过去的2月，南京有江北新区、建邺等四个区先后开展以元宇宙为主题的活动。最近3个月，上海、武汉、杭州、合肥等10余个城市“官宣”，元宇宙被写入各地发展规划，甚至政府工作报告，上升到城市产业布局的战略高度。今年1月，工信部明确表态要培育进军元宇宙、区块链、人工智能等新兴领域的创新型中小企业。从国家到地方，开始把元宇宙作为数字经济发展的重要内容。

“元宇宙是新概念，但它的内涵并不新，它就是我们常说的虚拟世界。”上海交通大学上海高级金融学院实践教授胡捷说。

随着新一代通讯、虚拟现实、区块链、大数据、云计算、物联网、人工智能等领域的新技术不断迭代进步，打造一个“身临其境”的虚拟世界成为可能。在这个构建元宇宙的过程中，势必不断裂变出比互联网时代更为密集的、更为猛烈的新的经济增长点。

元宇宙正在到来的路上，它不是一项技术、一批行业，而是一个时代。

在中国重要的电子信息产业基地南京，一群探路“哥伦布”悄然出发，冲在最前沿。跟随他们，我们一起探访元宇宙的“原始时期”。

物理世界加速数字化

树叶随风摆动，两只蓝色蝴蝶扇动着大大的翅膀，在郁郁葱葱的森林中穿梭……这是南京软件谷企业万生华态科技有限公司程序员桌上摆放的一盆裸眼3D“森林小景”，技术“欺骗”了人的眼睛，逼真的景象让参观者总忍不住伸手去摸，而能触及的只有一个玻璃面。

这样的“一草一木”“树叶”“蝴蝶”等都是万生华态科技的数字资产。“我们正推动打造全球最大的3D原生数字资产库，并以标准化产品供给各行各业，成为元宇宙中的‘砖石’和‘草木’，大家可以利用这些数字资产在虚拟空间进行场景搭建。”万生华态科技联合创始人、副总裁吉春香介绍。

无论是虚拟现实（VR）还是增强现实（AR）市场，在六七年前经历过一阵狂热后，很快陷入低谷，而两年前尤其是最近随着元宇宙的兴起，这个行业迎来第二春。

胡捷认为，元宇宙最核心的技术就是感知技术和区块链技术。通过感知技术再造一个与现实世界深度联系的数字世界。

打开万生华态的数字资产库，有朝天宫的“镇馆之宝”，有《中国药典》中的2400多件药材，这些都以数字化的内容纤毫毕现，未来可以植入虚拟空间。最直接的营造是在电影和游戏领域。吉春香透露，之前他们已完成了大足石刻的数字化“复刻”，将其植入一款游戏，其宣传先导片就吸引了几十亿的点击量。

这只是想像元宇宙的一角。元宇宙一词诞生于1992年美国科幻作家尼尔·斯蒂芬森的小说《雪崩》，当中用移动计算、数字货币等未来技术虚构出的沉浸式虚拟环境，被作者称为元宇宙。2021年10月，社交平台Facebook宣布正式更名Meta（元宇宙），声称元宇宙是下一个前沿。随后不断有互联网厂商宣布入局元宇宙，正因如此，2021年被称为元宇宙元年。

对于元宇宙的概念，至今没有公认定义。毕马威中国在近期发布的《初探元宇宙》报告中提出，针对元宇宙的诸多讨论来看，元宇宙是由包括区块链、AI（人工智能）、交互传感技术等集成类技术赋能的一个实时在线网络，是数字和物理世界相互作用下形成的有机生态体系，对生活、工作、商业、经济带来深远影响。

“目前，关于元宇宙的探索可以分为两类。”胡捷说，一类是利用新技术让人非常真切地感受虚拟空间，在其中感受到接近现实的感知体验，许多互联网厂商在做的就是这类，例如腾讯就推出了全真互联网概念，申请了元宇宙虚拟演唱会专利。另一类则强调经济模型的变化，即基于区块链技术，重新进行利益分配、调整治理机构。

胡捷预测，文化、娱乐等领域更容易虚拟化，会比其他领域先一步进入元宇宙。

数字经济的核心是数字资产，数据就是未来的生产资料。专家们预测至少有超过一半的数字经济来自于虚拟空间的创造。但，数据属于谁，谁又从大数据获益？人们寄望于由区块链技术搭建的元宇宙能重新定义数据的归属和使用，打破互联网平台公司“一网天下”的垄断地位。

眼下大火的NFT (非同质代币)产品，是数字资产交易的一种形式。一幅画、一张照片、一段音乐，甚至一段对话，上传至基于区块链技术的各类数字产品交易平台（常被称作元宇宙平台）确权，就成为可以交易的产品。不少电商平台当下积极布局的元宇宙平台，以及一些消费品牌或奢侈品牌宣布入局元宇宙，都是希望在这一领域抢占商机。

这些在互联网世界分分钟可以被拷贝的事物，何以成为数字资产？核心就在基于区块链技术形成的智能合约，可以避免恶意行为对合约正常执行的干扰，保障存储、读取、执行过程中可追溯及不可篡改。打个比方，就像是在数字产品上加一个“电子指纹”。

不光是数字产品，你“遨游”元宇宙产生的相关数据，或许都可以加密处理，其行踪和产生的收益不再与你无关。

在名为ChainIDE的全球首个云端多链区块链集成开发环境中，来自全球185个国家的开发者，已编译部署了850万份智能合约。“ChainIDE是我们公司旗下核心产品，为Facebook Diem、蚂蚁链、微众银行FiscoBcos、华为、趣链科技等十几种区块链底层提供中间件支持。”南京江北新区企业纯白矩阵科技有限公司创始人吴啸介绍，ChainIDE已成为全球区块链最大的开发者流量入口。简单来说，纯白矩阵为数字世界提供了制作智能合约的工具。

智能合约只是构建元宇宙所需技术的沧海一粟。无数创新者，向元宇宙狂奔而去。

城市争相抢占“新赛道”

这是一个无法想像的未来，就像宇宙星际云团，你无法定义它的形状和边界，但你知道，它正在到来。面对元宇宙（或许明天会被其它名词替代），这一次各级政府跑在大众认知前面。

浙江省数字经济发展领导小组发布的《关于浙江省未来产业先导区建设的指导意见》，将元宇宙与人工智能、区块链、第三代半导体并列，提出元宇宙是2023年重点未来产业先导区的布局领域之一；上海经信委召开会议谋划2022年产业和信息化工作，强调加快布局数字经济新赛道，紧扣城市数字化转型，布局元宇宙新赛道；在北京城市副中心产业高质量发展推进大会上，北京市通州区出台了包含元宇宙相关政策在内的一系列产业生态扶持发展政策……

上个月，南京江北新区举办长三角首届元宇宙数字生态大会。江北新区多家元宇宙生态企业联合发起成立“元宇宙生态创新联盟”，联手打造生态发展、创新应用、标准/政策研究等产学研合作交流平台。

紧随江北新区之后，建邺区举办2022中国·金鱼嘴元宇宙生态赋能大会，大会现场除成立元宇宙产业基金、发布行业首个元宇宙生态圈外，建邺区金鱼嘴基金街区还宣布计划出资1亿元，支持元宇宙行业发展；江宁高新区近日与清华大学新闻学院沈阳教授团队合力打造“江苏灵境元宇宙研究院”，研究院由工业元宇宙创新中心、医疗健康元宇宙创新中心、数字创意元宇宙创新中心三大中心构成，重点关注研究高端制造产业、元宇宙医疗、文旅元宇宙等产业方向。

“江北新区重点发展集成电路、生命健康、新金融等新兴产业，元宇宙这一新生态的构想，为这些产业提供了重要的应用场景，我们可以借此推动技术提升、产业创新。”江北新区党工委委员、管委会副主任陈潺嵋说。布局元宇宙，江北新区的选择不是另辟一条“赛道”，而是以打造元宇宙生态为契机，推动主导产业再进阶。

“发展元宇宙相关产业，南京有优势。从元宇宙的特性来讲，它是虚拟空间相关技术的综合应用，率先发挥作用的行业会是偏虚拟的，例如文化产业。”胡捷分析，南京是历史文化名城，它的文化积淀、资源具有绝对的优势，期待南京会在这一领域有所突破。

一位南京信息技术公司的负责人分析，南京是一个适合发展元宇宙底层技术的城市，这里有雄厚的软件产业基础，政府里有一批对软件产业很熟悉的人士，政策上有望领先一步。南京拥有一批算法、操作系统等底层架构的公司，近年来还集聚了一批大数据、区块链、智能语音等新兴企业，南京有条件去抢占元宇宙赛道。

需要警惕的是，元宇宙正“热”，风险监管不可忽略。此前，银保监会发布了《关于防范以元宇宙名义进行非法集资的风险提示》称，一些不法分子蹭热点，以“元宇宙投资项目”“元宇宙链游”等名目吸收资金，涉嫌非法集资、诈骗等违法犯罪活动。不少专家指出，要警惕那些蹭元宇宙热度、割投资者“韭菜”、钻政策空子的投机分子。

赋能实体才是机会

齐耳短发的女孩，眼睛又大又圆，一双精灵耳朵，对着镜头打哈欠，带着玩世不恭的神情，就是这样一个“不完美”的数字人阿喜，成为了手机品牌 OPPO 新款手机的数字推荐官，而以往这类推荐官都是顶流明星。

近日，奢侈品牌GUCCI推出首批25款虚拟鞋履系列，用户可以在GUCCI App花费11.99美元购买。但这些鞋只能利用AR技术，通过手机识别穿在脚下，消费者无法在现实中穿戴。

据统计，目前约有25亿人参与到虚拟经济中。元宇宙，可能就是下一代互联网的形态。一个新的时代在到来，人们都在寻找机会。

“元宇宙将整个现实世界而不是某个单体作为主体，它是虚拟世界和现实世界的连接、互相映衬，人机强交互、强沉浸式体验的存在。”南京小视科技副总裁段伟芝说，元宇宙的边界还待探索，但毫无疑问的是，它需要大连接、大数据、大计算、大AI，这里面包含底层计算框架、计算平台、数字分身、人机交互等，人工智能技术无处不在。

江宁区企业小视科技是智慧视觉场景生态服务商，把目光对准城市，在小区、社区展开一场虚与实交互的探索。一个突然摔倒的老人2分钟没有站起、有人翻越围墙强行闯入、出门携带宠物未牵绳……当AI识别设备与场景算法结合，这些情形会在第一时间被小区管理系统感知、警示，这是从普通小区到智慧小区的初探索。目前，小视科技服务范围已覆盖全国11省33市。

“元宇宙的‘热’，代表着人们对物理世界数字化的期待。但发展元宇宙不应脱开现实世界，而要以赋能实体经济为导向。我们要拥抱的是元宇宙中属于科技创新的重要机会。”南京金宁汇科技有限公司负责人石宁说。

去年10月，南京合家春天小区居民通过“链通万家”小程序“一键投票”，选出了自己心仪的物业管理公司。从物业服务企业选聘公示到新物业公司入驻，前后不过两个月。

金宁汇开发的这个“链通万家”小程序，利用区块链底层技术保障数据安全，居民可以在小程序上对公共资金监管和公共事项进行决策，而完全不用担心泄密。在这个微小“数字社区”，用技术破解了信任难题，居民与物业管理之间的关系“即刻破冰”。

小区居民没有意识到，他们正“无限接近”元宇宙。南京金宁汇科技有限公司负责人石宁介绍，DAO（去中心化自治组织）被称为适应元宇宙的组织方式，在现实世界中最接近它的场所，就是小区。

“如果有一个元宇宙会议系统，我们就不需要特意赶来见面。”南京雨花台一家从事数字引擎工具开发的公司负责人认为，元宇宙是一个多技术融合的产业方向，随着面部捕捉技术成熟、AR/VR眼镜升级、网络带宽丰裕，忙碌的都市人拥有一个“数字分身”进入元宇宙开会、社交已不再是梦想。

面对元宇宙“火热”，多家企业看到了机会，在电脑时代、移动互联网时代，国内企业错过了构建底层技术的机会，很多基础软件都是国外的。“在构建底层核心技术能力上，过去我们一直是追赶的，发展元宇宙是个机会，我们可以在新赛道上从底层架构做起。”一位从事AR/VR技术研发的创业者说。

“无论如何，元宇宙这一概念的提出，使得各类资源都在朝着这一方向集聚，这一定会促进相关产业和技术的发展。”胡捷说。

技术还有较大发展空间、产业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是元宇宙发展面临的现实。比如，如今形成的一个个微小的虚拟场景，会不会形成一个全球元宇宙，进入元宇宙的“接口”是什么？区块链的公有链怎样建立？现有的感知技术如何做到让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无缝衔接？

即便如此，这丝毫不影响创新者拥抱新时代的热情。在通往元宇宙的路上，创新者手握区块链、人工智能、物联网、虚拟现实等技术“利器”，在社会、经济的不同领域开辟了一个个试验场。在一个个“小宇宙”中，会有无数科技创新成果诞生。

作为元宇宙的“原始人类”，面向数字世界新文明，准备好了吗？

记者 许雯斐 仇惠栋 实习生 姜天如 谢雨洁